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吴遮
编辑 ｜ 孙春芳
出品 ｜ 棱镜 · 腾讯小满工作室
"只要一回到香港，就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11 月下旬，在香港中环的一个写字楼上，张鹏（化名）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颇为感叹地说。
他曾经是一位知名的创业者、投资人，身价超过 10 亿人民币。几年前，因为在国内的一些纠纷，长期旅居在海外，新加坡是他经常去的地方。今年初，他决定回到香港，"在新加坡时，虽然华人的氛围很浓厚，但自己始终都是一个游客。"
过去几年，中国富豪在新加坡扎堆的现象备受关注，但最近，这个现象正在发生逆转，不少华人富豪开始逃离新加坡，并选择香港作为他们的"主场"。
12 月 12 日，致同香港会计师事务所发布的《香港财富管理热潮：引领全球市场新格局》，引发了不小的关注。根据这份报告，今年上半年，资产超过 3000 万美元的高净值人士中，有 17215 人在香港，与 2024 年同期相比，增加了 22.9%。
香港也成为了全球顶级财富市场中增幅最大的地区。
而对于中国的富豪们来说，他们正集中面临着财富传承的难题。根据胡瑞百富《2022 年中国高净值人群家族传承报告》的预计，未来 20 年内，中国的高净值家庭约有 92 万亿人民币的财富将传承给下一代。
争夺中国富豪，香港、新加坡，亚洲的两大金融中心正在暗中较劲。
富豪们回到了香港
张鹏选择回到香港，除了这里有着熟悉的语言、生活习惯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香港经济所表现出来的活力，是其他地区无可比拟的。
比如股票市场，这是中国富豪特别喜欢配置的资产。香港的券商可以连接全球大多数的资本市场，香港股市最近一年也异常活跃。
12 月 10 日，毕马威发布《中国内地与香港 IPO 市场 2025 年回顾与 2026 年展望》，根据毕马威的统计，继 2019 年之后，香港在 2025 年重新夺回全球 IPO 市场榜首的位置。这一年，香港的 IPO 预计筹集 2721 亿港元，上市宗数达到 100 宗，按年分别增长 210% 和 43%。
宁德时代、奇瑞汽车、赛力斯、恒瑞医药、蜜雪冰城、沪上阿姨等一系列知名企业选择在港交所上市，尤其是宁德时代，410 亿港元的募资，是今年全球最大的 IPO。
几年前，张鹏开始涉足数字货币领域，并成为这个领域的顶级玩家。
在外"漂泊"的那几年，张鹏去的最多地方是迪拜、新加坡，那里对数字货币的政策相对友好，尤其是新加坡，由于距离中国近，备受中国数字货币从业者的喜欢。
疫情期间，不少来自中国的年轻人在新加坡从事区块链、web3 的创业，他们在那里办活动、开 Party，曾经还因为太多的人聚集，导致这个只有 600 万人口的国家，酒店价格暴涨，这类事件，还登上了国内一些平台的热搜榜。
前华人首富、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创始人赵长鹏，就曾长期在新加坡生活。根据 2021 年 11 月《华尔街 · 日报》的一篇文章，在疫情的两年时间里，赵长鹏一直生活在新加坡，时常会骑一辆电动滑板车去上班。
但近年来，香港取代了新加坡，成为了数字货币华人玩家的"新宠"。
已经离开中国多年的赵长鹏，最近一年，就多次出现在香港，参加数字货币的相关活动。
身价 130 亿美元、波场区块链创始人孙宇晨，最近也长期居住在香港，并在香港举办了多场新闻发布会，还参加过香港的一些市民活动，他收购的数字货币交易所火币，也在香港设立了办公场所。
这样的变化，与香港对数字货币的态度有着直接关系，香港正在打造一个宽松、创新，同时也有监管的数字货币的政策环境。
2022 年 10 月，香港特区政府发布了《香港数字资产发展政策宣言》，并于今年 6 月更新了 2.0 的版本，两个版本的宣言都强调要将香港打造成数字资产的全球创新中心。
"新资本投资者入境计划"是香港吸引人才的一个方案，因为其灵活的投资安排、较宽松的居住要求等优势而受到关注。值得注意的是，去年 10 月和今年 2 月，香港投资推广署先后批准了两名申请人以比特币和以太坊作为资产证明。
争夺家族办公室，香港没少下功夫
评判一个地方对富豪的吸引力，一个重要的标准是当地家族办公室的发展情况。
所谓"家族办公室"（ Family Office，以下简称"家办"），是一种专门为富裕家族提供财富管理的私人公司，服务范围包括资产投资、税务规划、遗产管理、风险管理、慈善规划、现金管理等，服务对象一般是资产超过 1 亿美金的家族。
1882 年，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创办了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家办，这个设立在洛克菲勒 30 广场（30 Rockefeller Plaza）56 楼的办公室，在此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为洛克菲勒家族的世代成员，提供一系列法律、投资、财务、慈善等方面的服务。
如今，洛克菲勒家族已经传承到了第八代，其家族声望和财富实力没有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依然是美国乃至全球颇具影响力的知名家族。
上世纪 80 年代，家族办公室开始在美国流行，时至今日，美国也是拥有家族办公室最多的地区。
在亚太地区，家族办公室起步相对较晚，但最近几年，处于快速发展的势头。《2024 年亚太家族办公室报告》显示，2010 年— 2019 年，10 年间，亚太地区所成立的家办占总数的 39%，而 2020 年— 2023 年，3 年间成立的家办更是占总数的 25%。
香港、新加坡则是亚太地区家办的两大枢纽，两个地方也一直在进行着激烈地竞争。
去年 7 月，李嘉诚长子、长和系主席李泽钜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要将李氏家族办公室设立在香港。此前曾有传言，作为香港首屈一指的家族，李嘉诚家族有意在新加坡设立家族办公室。而李泽钜的这一表态，在外界看来，也被视为他们对香港家办市场的信心和认可。
与新加坡相比，香港的家族办公室无论是市场规模，还是政策支持，都有一定的优势。
中国银行香港金融研究院的一份报告记录了多项数据：2023 年，香港家族办公室和私人信托客户的资产规模达到 1.45 万亿港币，较 2017 年的 8250 亿港币增长了 76%。同时，根据波士顿咨询公司的《2023 年全球财富报告》，香港是亚洲最大的跨境财富管理中心，在全球排名上仅次于瑞士，并有望在 2027 年超越瑞士。
中国银行的这份报告还援引了德勤会计事务所《香港家族办公室市场研究》，该研究写道，截至 2023 年底，香港约有 2700 家单一家族办公室，管理资产规模达到 1000 万亿美元以上，比新加坡多了 1 倍。
过去几年，香港在争夺家族办公室的事情上，没有少下功夫。
在 2022 年的香港特首的《施政报告》中就专门提到，家族办公室是资产及财富管理业的重要增长领域，特区政府会在当年提交条例草案，为合格的家族办公室提供税务宽免。
2023 年 3 月，香港特区政府又发布了《有关香港发展家族办公室业务的政策宣言》，提出八项措施，来吸引全球的富豪来香港设立家族办公室，比如放宽移民申请条件，成立香港财富传承学院，为行业提供人才培训等。
今年 10 月 9 日，香港财经事务及库务局发布一份通告，投资推广署成功协助超过 200 个家族办公室在香港设立或扩展业务，提前实现 2022 年《施政报告》中定下的目标。
此外，在设立家族办公室的门槛上，香港也比新加坡更宽松一些。
比如，香港不会要求家办在当地进行投资，新加坡则要求资产管理规模的 10% 用在当地投资；香港不需要预先审批，新加坡则需要；香港享受税务优惠的资产管理规模的门槛为 2.4 亿港币，新加坡则为 2.8 亿港币。
新加坡家办的洗钱阴影
几年前，新加坡的家族办公室曾经备受中国富豪的欢迎。
根据公开信息，在新加坡设立家办的中国富豪有海底捞创始人张勇、复星集团联合创始人梁信军、浙江鸿基石化董事长钟仁海等。此外，一些中国富豪还选择了加入新加坡国籍，并一举改变了新加坡的财富格局。
2018 年，海底捞创始人张勇获得了新加坡国籍，第二年，他就以 138 亿美元的身价成为新加坡首富。而此前 12 年，这个宝座一直由当地房地产开发商黄志祥兄弟占据。
第二位成为新加坡首富的"中国富豪"是迈瑞医疗创始人李西廷，他在 2015 年前后加入新加坡国籍。新冠疫情开始后，迈瑞医疗的业绩迎来了大爆发，李西廷的身价得到暴涨。2021 年、2022 年，李西廷取代张勇，成为新加坡的新首富。
疫情期间，新加坡的家办迎来了大爆发。数据显示，2020 年时，新加坡只有 400 家家办，到了 2023 年底，达到了 1400 家，而到了 2024 年底，新加坡已经有 2000 家单一家族办公室。
除了中国富豪之外，也有来自其他地方的富豪选择在新加坡成立家办，比如谷歌联合创始人谢尔盖 · 布林、Facebook 联合创始人爱德华兹 · 萨维林、印度亿万富翁穆克什 · 安巴尼、美国对冲基金投资者瑞 · 达利欧、戴森创始人詹姆斯 · 戴森等。
不过，就在蓬勃发展的时候，新加坡的家办市场也遭受了洗钱、挪用款项的质疑。
2023 年 8 月，新加坡警方破获了当地史上最大的一起洗钱案，涉案金额高达 164 亿人民币，涉案资金主要来源于电信诈骗、网络赌博等有组织犯罪，部分涉案人员在新加坡设立家办，用来管理资产和"洗钱"。
受这起洗钱案的影响，新加坡也加强了对家办的监管，比如提高资产规模、本地投资等门槛，要求披露受益所有人的更多信息、披露资金来源、审批周期拉长等。
今年 10 月，又一起轰动全球的电信诈骗案件关联到了新加坡的家办市场。
这起案件的主角是太子集团，这是一家臭名昭著的电信诈骗组织，其主席陈志是一名柬埔寨华裔商人，他涉嫌操纵一系列大规模的加密货币诈骗、强迫劳动等犯罪行为。美国司法部以涉嫌诈骗、洗钱的罪名起诉了陈志，并冻结了他价值 150 亿美元的比特币。
根据媒体报道，2018 年，陈志在新加坡设立了家族办公室，陈志涉嫌利用 DWC 进行洗钱。
此外，今年 3 月，浙江鸿基石化董事长钟仁海指控他在新加坡家族办公室的前员工涉嫌挪用 5550 万美元的款项。根据法庭记录显示，这些员工在 2019 年至 2022 年期间多次超额领取薪酬，并通过伪造文件，从钟仁海的账户挪用资金。
香港，还是新加坡？
未来几年，这两座亚洲金融中心，在高净值人士的争夺战中，只会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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